第二十章 毒杀 2_改尽江山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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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毒杀 2

  东方便换过一个问题来:“那你不觉得茶茶刻意撇清自己下午不在厨房里有点多余?”

  “我想事情串起来应该是这样的。”承铎以手扶额,头疼道:“有一个极厉害的人想要对付我,也许就是那个十二年前就做了哲仁主子的人。徐氏是安插在我府上的暗哨,茶茶本是为人所用的杀人利器。昨天她接到了某项命令要害我,而给她命令的这个人正是徐氏。茶茶没有害我,反而在徐氏的药里做了手脚。她知道徐氏今天会死,算准了徐氏会找上她,午后便寻出由头来躲了一躲。”

  “茶茶是从胡人那里来的,会不会是徐氏恨你杀了她父亲,与胡人勾结想要害你?”

  “你刚说了,她受毒药所制,应是为人逼迫。”

  东方言随意动,就想说也许徐氏就是皇上安排来的。生生忍住,踌躇了片刻,还是没有问这话。

  承铎心中却在盘算昨天将茶茶带去又放回的人,说道:“茶茶能害我,无非是下毒。能经手我饮食的,除了李嬷嬷也就是她。我前日恐吓过她,若是我死了,就要她殉葬。她这人怕死,必然不敢。徐氏让她午后出府,正是让她下了毒好跑,以免去她后顾之忧。可见,她们两人背后是同一个主子。让我奇怪的却是,那个人没有得到我的死讯,为什么还放了茶茶回来?”

  还有那副让承铎生气的画,为什么送来了这么一副画?茶茶说她并不认识那个人,只是有一次休屠王拿她待客才有过这么一回事,事后也没有再见过这个人。那么给承铎看画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意思,莫非他对茶茶有意,故而来气一气承铎?他还送了茶茶一朵花,可恶!

  茶茶必然是有所隐瞒的,然而她对这人也明显没有什么好感。她宁愿违抗命令也不愿意害他,甚至还要将徐氏除去才肯罢休,这让承铎想起来就心情大好。若非如此,依承铎的脾气,非得扒了茶茶的皮不可,岂会只是扒了她的衣服。

  承铎恨恨道:“茶茶也是个可恶的,她上回还试探我,问我恨不恨哲仁。这死丫头,想坦白就坦白好了,和我玩这一套。昨晚还跟我装乖,今早又装上蒜儿了。把我当傻子不成!可惜我没找着什么破绽。若是硬逼问她什么,她保准抵死不认。”

  东方在旁边水盆里洗了手,用白棉帕子擦着手上的水,微笑道:“我还被她利用了呢。”

  承铎酸溜溜地说:“为美人效劳,你很开心啊?”

  东方继续笑:“美人说不说实话于我而言无伤大雅,我只不会恼羞成怒罢了。”

  承铎闷声不响了。东方一掷那布帕子,道:“真没搞懂,你狠一点就索性杀了她。你这样由着她,倒不像你的样子了。”

  承铎摇头:“你不明白。茶茶这人是属乌龟的,就一身壳子死硬得要命。我怕吓着了她,她一吓就缩回壳子里不出来了。再则,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担惊受怕的人是她。我怕什么!我就看她给我死撑到什么时候!”

  “倘若她的心根本不在你这里,你这样纵容她……到头来怕是养蛊为患了。”

  承铎莞尔一笑,初升月华下竟有些温柔神色:“也不尽然。昨天她自知一去难回,若不害我,更是死路一条。可她却没有那么做……我过后明白过来,心里倒是一阵后怕。”承铎抬头望着那月亮,“她原本可以求我庇护她,可她冷傲到连这个都不肯,就那么走出去了。或者她仍然信不过我。你说,这样一个人,我怎么逼迫得了她?”

  承铎回书房的时候,茶茶倚在床角打磕睡。承铎便走过去凑近她的脸,茶茶感到呼吸之气,骤然睁眼,就被承铎一抱顺到床头,嬉笑着问:“你收拾了一下午书累了吧?”茶茶点头,从昨晚就在累,岂止是这一下午。

  承铎拥着她轻声说:“茶茶,今后别摔跤拉书架了,很容易砸到自己的。”茶茶又点了点头。承铎对她的乖巧听话还是比较满意的。

  茶茶心想:当然不会,先把书拿下来,再一拉书架,很容易就倒了。不过承铎这样说,她听着还是比较舒服的。

  于是,两人比较满意舒服地抱着睡了。

  承铎早上回屋来换衣服时,茶茶也已经起来了,便低了头给他理朝服上的腰带。她本来站在承铎身前,双手抄到他身后扣那绲边上的扣子。这动作就像抱着承铎不放,不提防承铎就搂了她肩膀说:“茶茶,我喜欢脱你的衣服,你喜欢穿我的衣服。我们两真是越来越般配了,你觉得呢?”这是什么和什么呀,茶茶白了他一眼,蹲下身给他拉了一拉衣服的下摆。承铎嘻嘻一笑,便转身出去了。

  茶茶回过头来,顺手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扔到锦屏旁边的衣栏上,却发现那衣裳领衫上少了一颗翠玉盘扣。茶茶低头找了一回,也没找着,就拿了去给李嬷嬷看。李嬷嬷看了,说那盘扣是一批进贡的,都收在西苑暗阁上。她便拿了钥匙,叫上茶茶去找,看能不能找出相配的来缀上。

  那西苑里雕栏画屏收了一屋子,李嬷嬷搭了梯子和茶茶到阁楼上,只见翠玉明珰堆了一地。李嬷嬷犯难道:“这可难找了。”回头一看茶茶,见茶茶也皱眉。李嬷嬷倒有些诧异,一般女孩子若看见这许多珍玩珠宝,至少都有些惊讶艳羡之色。茶茶眼睛都不眨一下,看那神情,仿佛这是一堆堆瓦砾。

  李嬷嬷便令她在左边几壁柜匣里找找,自己在右边大箱子里,翻了几个包袱,竟把那扣子给翻了出来。李嬷嬷收好了东西,揣了扣子,回头来找茶茶,却见茶茶跪在那里。李嬷嬷走过去时,便见她面前展开了一幅厚雪缎的长流苏带子,约有两尺宽,上面绣了凤栖梧。那凤凰周身缀满宝石,剔透晶莹。茶茶伸手抚摩那缎面,久久不动。

  李嬷嬷奇道:“你这是做什么?”茶茶转过头来,指点着缎面,疑惑地望着她。

  “这是个什么西番的公主的嫁礼,本说是要嫁给王爷的,后来没成。一并送来的还有三颗据说是能解百毒的丹药。那晚有刺客来,王爷自己吃了一颗,也给你吃了一颗的。我却也不知道这个长缎子能做什么用,只是这绣工和宝石难得一见,就一直收在这里。”

  茶茶低头仿佛是张嘴说了一句什么,又像是叹息,李嬷嬷却没看懂。

  晚上茶茶回到承铎书房,承铎正坐在案上写字。等他忙完了,把茶茶牵进卧室里,便见那幅斑斓的流苏丝巾挂在屏风上。承铎拉了她过去,问:“你喜欢这个?”

  茶茶愣了愣,摇头。

  “李嬷嬷说你喜欢。”

  茶茶做手势:“这是我们那里的东西。”

  承铎扬眉道:“哦?你是高昌人?”

  茶茶慢慢点头,“这个,是女子嫁人前绣了送给男方的,表示永结同心,长长久久。”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指,比了一下心口,勾起食指,合上双手。

  承铎嘿然道:“是么?这是那年高昌王想把小女儿嫁给皇兄为妃,正好我的王妃去世,皇兄就说嫁给我做正室。那公主便绣了这个送来,可是没过多久,高昌……”,承铎看着茶茶,轻声道:“被索落尔汗灭国了。”

  茶茶安静地抚摸那流苏丝巾,承铎抱了她,问:“想什么呢?”

  茶茶飘忽地一笑,转头,一字一字地“说”:“她也许只绣了只眼睛。”她纤长的手指落在那凤凰的蓝宝石眼睛上,她自己那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深如湖水。

  承铎看着她眼睛,伸手也抓住她手指道:“嗯……我看大约是这样,那个公主说不定和你一样笨。”

  茶茶低下头去,默然地摸着那缎面。

  “其实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承铎把头搁在她肩膀上,低声道,“凡是过去的事就让它去吧。我几乎都不回忆过往,即使想也是想那些快意的事。人若常回想过去,就容易伤颓。”

  茶茶点头。

  “你原本就很好,很坚定。千万别学那些女孩子伤春悲秋,哀叹时日。”

  茶茶依在他怀里再点头。

  “我们离了这里,回燕州去吧,那里冬天很冷,这个时节却是最美的。”

  承铎不再说话,茶茶靠近他胸膛,心说原来你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

  她忽然想起一事,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承铎,打手势问他:“回去还那样待我?”承铎睁大眼睛道:“你说什么?我没看明白。”茶茶控诉地瞅着他。承铎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却面色不改地嘴硬道:“我哪样待你了?”茶茶戳了一下他胸口,又将手指放到他唇上,回指了一下自己,“说”了两个字。她这番手势做得优雅迅捷,和起来意思就是:“你说我长得一般。”

  承铎真是哭笑不得,忽然发现茶茶这人委实自恋得很。承铎把她扔在木毡篷里挨过寒,受过冻;为了试探,还让哲仁拷打过她。这些她都算不得记恨,却牢牢记住承铎第一次见着她时随口说她长得一般。

  承铎决定继续耍赖:“有么?我怎么不记得了?”茶茶扬了扬眉毛,欲要表达个什么意思,被承铎打断道:“茶茶啊,我晚饭吃得不多,现下有些饿了。你去端点点心来吧。”

  茶茶摊开手摇了摇头,以示没有。

  “那你就现做也行。”

  茶茶懒得动,继续摇头。

  承铎也不生气,阴险一笑,手指划着她脸颊道:“不听话,就拿刀来划脸。”

  茶茶错愕地望着他,觉得这话实在难以置信。

  承铎仍然温柔地指点她的脸颊:“就划左边脸吧,今后我只看右边就是了。”

  茶茶震惊了片刻,表情变成真正的含血愤天,腾地一个转身,仿佛跟厨房有仇一般地奔向了厨房。

  承铎长笑三声,他又找着了茶茶的一大软肋——此女不仅怕死,更怕毁容。承铎思量着现在厨房也没什么人了,遂决定追到厨房,以继续打击敌人为乐。

  第二天一早,承铎离京,东方送他到东陵岔路。明姬推说她今天要去游无相寺,便没来。承铎走到东陵大路时,意外地看见承锦的车停在古原上。承铎不由得笑道:“我不过是回燕州,哪敢劳烦你们人人都送。”

  承锦却从车中斟了酒来,递给他道:“五哥,你一路保重,马到成功。”承铎接了,一饮而尽,柔声道:“小妹,你也保重。”他转了头对东方道:“然之兄,这边的事就拜托你了。”

  东方道:“你放心,一切按我们商议的来。”

  承铎低声道:“如果你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可以去问萧墨。”

  “好。”东方点头。

  直到那北边岔道上已望不见承铎的身影了,东方却还站着。承铎请命三月破敌。胡人骑兵强悍,岂是这么容易的事。他正想到这里,就听见旁边承锦轻声道:“五哥若发起狠来,那是没人不怕,也没人能胜的。”

  她像是自言自语,然而这周围确实也没有什么人。东方默然了片刻,还是接道:“有人却是不怕他。”

  承锦转头看他:“你是说皇兄么?”

  东方心里想起一双波澜不惊的湖蓝色眼睛,不由得微笑。

  承锦回过头去,轻声道:“可知道你什么地方最讨人厌?”

  “便是这种不明所以的笑法了。”东方说。

  承锦忍不住微微一哂,转身上了她的车。那车便顺着大道,辘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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