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_火车在春天里停了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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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罗如霏每天的生活都很单调,学院、教室、食堂、宿舍四点一线。

  她从来没想过陆诨这么爱玩的人,每天来接她,给她带早餐送她到学院或者教室,中午等她忙完了一起吃食堂,晚上再送她回寝室。

  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

  罗如霏一向心软。

  看他在楼下等得辛苦,说了他两次别这样了,他只说知道了,时间到了他又来了。

  罗如霏就自动自觉按固定时间进出。

  免得他苦等。

  罗如霏有种回到了大学时代的错觉,不对,更久远一点,像高中早恋的少男少女。

  还不敢互诉爱意,只能打着一起学习的旗号,一起上学一起吃饭。

  罗如霏这天快“下班”时候发现错了一个数据,看起来翻一翻之前的文件记录就能找出来的简单错误,愣是找得夕阳都只剩余晖。

  等她出来,看见陆诨无聊地踢石子,落日最后一点光亮,透过树荫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他低着头没看见她走近,看见罗如霏的鞋,他猛地抬头,瞳孔紧缩,仿佛把罗如霏看到他自己眼睛里去。

  他们对视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可能几秒,可能几分钟。

  路边的灯忽然亮了,远处的钟声当当当地响了七下。

  罗如霏抬眼望去,一盏盏灯挨个亮起来。

  天未黑透,已经华灯初上了。

  为他笼罩了一层雾蒙蒙的光。

  自他来上海找她,陆诨就浑身透着不一样。

  但今天,他似乎更不一样。

  罗如霏刚要开口,才发现自己下午坐了几个小时,滴水未进,嗓子哑的要命。

  她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走吧,我们今天不去食堂”

  “去哪儿?”

  “去吃一家我很喜欢吃的店”

  同大附近还留着些老旧的上海弄堂,上面倒是没有挂乱七八糟的衣服,不过在天光落下以后,更显得昏暗破败。

  罗如霏带着陆诨拐了几拐,走到一家招牌都模模糊糊的店家。

  陆诨抬头看,水煮鱼的煮字,下面已经没了四点水。

  罗如霏轻车熟路地自己拿了菜单和纸笔来写。

  陆诨问她“你还能吃辣的?”

  他们穿越了大半个英国的路线,一路有中餐都尽量吃中餐,从没见罗如霏点过辣的,都是清淡为主。

  罗如霏刷刷写了两道菜,把菜单给他“能的,就是我胃不太受得了,偶尔吃一次可以。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点的。”

  待罗如霏替他拿好筷子烫洗了碗筷,陆诨还是坐着十指交叠着,打量着店里的环境。

  察觉到罗如霏的目光,他才转回来“说起来,出国读大学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这样的小店了。以前高中时候中午总偷跑出去找小吃,到了大学反而无处寻觅”

  罗如霏也点头“我出国最怀念的就是学校附近的美食,我有个闺蜜以前是同大毕业的,我有时候过来找她,她把附近的好吃的带我吃了不少。”

  “喝什么?这家小店到夏天自制的绿豆沙最好喝”

  陆诨说“那我也喝这个”

  他想起来什么,低声跟她说“你快到生理期了,少喝点”

  罗如霏愣了愣,他说话声音很低,她也不怕左右听到难为情,只觉得有些好笑。

  “好,我就喝一杯”

  陆诨无意识地把桌子上放的小玻璃杯拿在手里转。

  他的手指上干干净净。

  从那天他们一起吃食堂,罗如霏就发现了,他早把那些戒指全摘了。

  陆诨本来就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这样一来,更加突出他的优点,罗如霏猜他或许学过钢琴。

  这样想着,她忍不住就问了他。

  陆诨停了手上的动作:“是,以前被我爸妈抓着学了几年。”

  罗如霏看他还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有事。

  她柔声问他“你是不是要跟我说什么吗?”

  陆诨看她“我们吃完饭能聊聊吗?”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明天要回去交毕业论文了,大概过两个星期再回国找你。”

  罗如霏这才想起来,已经将近十月了。

  她何尝没有跟他谈一谈的想法。

  出了水煮鱼店,他们走到学校操场。

  罗如霏想了想,就说出来刚才吃饭时候滚动在脑海里的话。

  “你回去好好准备presentation,之后别再折腾来找我了。”

  罗如霏话没说完,她的手腕就被他拉住了,把她扯着转向他。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们第一次身体上的直接接触。

  上海十月的夜晚依然是燥热湿润的,带着两个人的体温,罗如霏一颤,手背都起了一层薄汗,即使两人曾经有最亲密的身体接触,她仍被这样简单的触碰弄得浑身不自在。

  陆诨似乎马上意识到不妥,松开了她。

  他叹了口气“你这是不接受我的意思?”

  罗如霏轻轻地摇了摇头,几乎不可见。

  她指了指旁边的双杠,示意陆诨。

  罗如霏坐上去以后拍了拍手上的灰。

  “你知道吗?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个星期,我总觉得是自己偷来的。”

  陆诨正要开口,就被罗如霏制止“你听我说完,我也会听你说的。”

  “好”

  罗如霏双手撑着后面的杠子,晃着腿,操场幽暗的光,显得她面如皎月。

  “你找我很费劲吧?”

  陆诨没想到她先问她这个,这段时间,他们聊天也都避重就轻,两个人都不提那些不愉快,他只当是罗如霏心软不忍心。

  “还好”

  其实哪里是还好。

  陆诨自决心找她,在堵了她的博导,问了她到底去哪儿了。

  她博导不肯说。

  陆诨磨了好几天,他才告诉陆诨在上海,别的就不肯说了。

  陆诨托发小把上海高校的行政电话弄了,一个个问。

  电话里不肯说。

  七八月时候罗如霏没有入职,陆诨在九月时还找了两个星期,挨个去行政处问。

  好在他拿了和罗如霏同一个国外大学的学生证。

  总算问到了。

  罗如霏笑了“别说谎,我那时候回国,就是让你找不到。否则我完全可以选后半学期的助教。”

  罗如霏看着他,眼神真挚“我可以很坦白地告诉你,我没有想好。但是我不想你浪费时间,也不喜欢这样低三下四的你。当时我知道你为什么回国以后,我就想彻底断了,但是看你变化很大,我一时心疼,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后来,我是贪恋这样你陪伴我的时间,所以一直没开口让你回去。你这次就回英国去吧,给我一段时间好好思考,好吗?”

  陆诨低下头“我从茵茵姐那里知道,你还担心我,去过曼城。”

  他长叹一口气,抚了抚罗如霏头顶“霏霏,你告诉,你喜欢我,好不好?你要考虑多少时间都好,我陪着你考虑,我怕我回去了,你就直接给我判了死刑。”

  罗如霏避开她去曼城不谈“你知道吗?高中时候,我一直是好学生,就一次考完试的晚自习逃了课,和我闺蜜到操场双杠上坐着聊天,被教导主任抓了通报批评。还有今晚的水煮鱼,我是很喜欢吃,可我的胃受不了,我每次吃完都从喉咙一直火辣辣到肠胃,有时候还疼得要吃胃药。”

  她也叹了口气“所以,陆诨,你与我而言,真的是偶然因素,我一次出格的举动不代表我就是这样的人,而我再喜欢这样的感觉,也吃不消天天享用。你太招女人喜欢,你心里还有白月光,这两点,都让我止步不前。”

  陆诨苦笑“至于以前瞎招惹,那是我的错,但是哪有什么白月光,就算有,你没听过白月光最后都会变成饭粒子么?”

  罗如霏噗嗤笑了“我就怕变不成饭粒,你敢说你的纹身和她无关?她一出事你就回国,你之前学得街舞,也是为她吧?还有你的签名。”

  陆诨摇头“我都承认,可这些早就已经成过去了。纹身和街舞,是我以前傻逼。你就没个前男友么?我回国,纯粹是因为我们父母认识,我为了不让我父母难堪才回去的。至于签名,我那个好多年没改过,后来是为了让别的女生看到增加我的神秘感,早就改了。”

  罗如霏听他语气真诚到不能再真诚,他这些日子的表现也都历历在目。

  罗如霏还是有些迷茫“你要我什么做判断呢?”

  “用心,霏霏,我知道我光说,没有用。所以自从我来找你,我没有为自己做一点辩解,今天是头一次,因为我想证明给你看,我从前就是说得多做得少,总想什么都不付出,总以为自己赢了,现在我不知会不会比以前有可信度?”

  “有”

  罗如霏坚定地点了点头。

  她还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才犹豫,否则,我的决定,从我回国那一刻就不会改变。”

  陆诨似松了一口气。

  罗如霏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你能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事么?”

  陆诨沉默了一会。

  罗如霏生怕自己表意不明“我是说,使你对我变了态度的事儿,如果不方便说,也没事。”

  陆诨开口“其实吧,各种因素都有。茵茵姐有告诉你我回国的具体原因么?”

  罗如霏摇头“就是说,你那个白月光和她未婚夫闹了矛盾”

  陆诨皱眉“不是白月光”

  罗如霏笑他“好好,不是,那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陆诨简单给她讲了讲来龙去脉。

  其实罗如霏这回听完,倒是感觉,事情和她想象中很不一样,她原本以为,是孙恬恬的未婚夫欺负她,陆诨想借着娘家人的立场给她撑腰,实则是心疼孙恬恬。

  结果,居然是这样,听起来陆诨,貌似是躺着中枪?

  她这样问陆诨。

  陆诨回答“我原本也这样想,去了我哥们儿家,我都气死,跟他直接约单挑篮球来解决这一件事,要是我输了,我认错,要是他输了,他自己去跟家长解释清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想闹得家长知道,很水地输了。我也道了歉,只是他也出了力向家长解释。”

  陆诨右手掐着左手的虎口。

  罗如霏不知道为什么,就察觉到他心里分外纠结和难受。

  他继续说“后来我回了英国,没几天,才知道他居然喝酒喝得胃穿孔了。平时壮的跟头牛一样,躺在病床上跟我打电话,那时候我彻底怂了。我是看不惯他,总觉得是他整事儿挑我茬总盯着我,但是从小一起逃课打球去网吧翻墙头,我是真看不得他那样。我才知道他这么难受,这么多年,难受的不止我一个人,他那时候才情绪宣泄。”

  陆诨揉了揉蓬乱的刘海。

  “他说对不起,这么多年,不该又算计我又把我逼出国,总觉得我离得越远他的爱情就越安全。但他是真的害怕,他哪怕就聚会时候见到孙恬恬,我也在用眼神撩她,他无时无刻不在担心。”

  陆诨无奈“我当时听着特别生气,我说我早对孙恬恬没意思了。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他说我不知道罢了,他说了我很多个小动作,说我从小就这样,见所有女孩儿都这样,勾得人家喜欢我,然后得意洋洋地拒绝别人示爱。他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会怎么去爱人。他那个样子,特别认真,我认识他二十几年,没见他这么认真过。”

  罗如霏有些疑惑“就这样?”

  陆诨皱眉“我表达不清楚,但是他这样,我总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他作为从小到大认识我的人,最了解我,我们从小能互喷绝对不会掏心窝子,他难得掏一回,还是我在乎的人和事,我就听进去了。我这算不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

  罗如霏忍不住笑“哪有你这么形容的?所以你觉得你这样的行为,怎么说呢,以前潜意识里知道这些行为,但是你自己意识不到,现在你意识到了,并且发现会伤害别人,你就醒悟了悔改了?”

  陆诨点头“差不多是这样。然后我通过成哥才知道,你还去过找我,我那时候就像心里有口大钟被人敲响了,嗡嗡直震。我只想一定要找到你,不能等你回来,告诉你我就是认真喜欢你,你跟我说过的,我争强好胜,我现在真的一点不在乎,我就是一开局就认输又怎么样”

  罗如霏直勾勾看着他,目露严肃“可是我就喜欢你以前那样特别撩的样子,怎么办?”

  陆诨同她对视,想探究她的神情。

  罗如霏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陆诨凑近她,下一秒,嘴角已经噙着那抹罗如霏所熟悉的痞笑,他的气息覆过来,罗如霏抓着双杠的手都扶不稳。

  他说“那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说完,他很快收回去,恢复了一本正经的神色“但是在你答应之前,我还是保持你喜欢的模样,免得你挑茬说我做不到,你放心好了”

  罗如霏美目流转“我什么时候说我要答应了?”

  “不管你答不答应,我就回去交完论文回来,总能让你放下顾虑。”

  陆诨说完这句,又有些逗弄之意“你是喜欢我的,对吧”

  “是,我是喜欢你”罗如霏说完这句话,庆幸黑夜掩盖了她绯红的面色“但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先前答应了,现在反而退缩了,我真的需要好好想想。我还想考虑我以后到底是不是从事大学老师的职业,我们真要在一起,以后也有很多现实问题。你知道吗,我闺蜜,跟她男朋友大学恋爱到现在五六年了,家长都见了,前段时间因为她男朋友家里希望她生两个孩子,谈不拢,分手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你家里什么情况,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要是到了那一步,只能说是运气不好。可我担心的是,我们根本走不到那一步,我们的喜欢到底能坚持到哪一步?所以,我认真的,你回去吧,我要是想好了,会告诉你的。”

  “你要多久?”

  “我说不好。”

  陆诨一脸无奈看她“行,我该说的也都说了。我现在是彻底等你发配了。”

  罗如霏又强调一次“你千万不要来找我,真的,你说过要尊重我的意愿,我不想受你影响稀里糊涂做个决定然后后悔,我们就变成一对怨偶。”

  “真的?”

  陆诨同她对视,罗如霏一向温柔似水的眼眸坚定异常,陆诨败下阵来。

  “好,我答应你。那你加回我微信,行吗?”

  罗如霏把手机递给他。

  她点开陆诨的头像,浑身一震。

  陆诨的封面,换成了同她在曼城球场的合影。

  他的签名,如他所说,确实改了。

  “火车在春天里停了一个小时,你在最后一分钟里,闯进了我的车厢。”

  罗如霏问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诨耸肩“字面意思。还记得在苏格兰火车罢工么,我以为你走了,那时候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对你钟情,我想跟你在一起。”

  罗如霏沉默了片刻。

  “你知道我那时候下车做什么了么”过了两秒,她自问自答“我去给你买礼物了,到现在那份礼物,还在我宿舍放着,因为你根本没给我机会送出去。”

  陆诨也沉默了。

  他知道她为什么没机会送,因为他一上车就把她揪去了洗手间,完全不尊重她的意愿强行要她。

  “对不起”

  罗如霏没有回答。

  他几乎以为他的道歉吹散在晚风里。

  “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罗如霏终于还是开口了。

  陆诨疑惑地看她。

  罗如霏又一次,当着他的面,删了他。

  “对不起。我不是为这件事生气或是什么,是你提醒了我,假如我最后不答应,那么你永远见不到那份礼物,其实人也一样,我们本来就陌不相识,路上萍水相逢,如果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那么微信也毫无必要,我不想以后再删一次。”

  陆诨一时不知说些什么。

  他知道事情就像罗如霏说得这么残忍。

  但是他不想面对没有在一起的那种可能性。

  “那……”陆诨犹豫了一下。

  罗如霏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我有个想法,特别浪漫。”

  罗如霏的眼睛里都带着星星亮,“我们不如学爱在黎明破晓前,来个约定。就在火车站,某个日子,你在exeter的火车站等我,如果我来了,就是我答应你;我不来,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没有微信,没有联系方式,就这样最好。”

  她生怕陆诨不答应“就这样,我想不出更好的。你知道我其实要多固执有多固执,我已经知道了你现在的心意和态度,至于你陪不陪我联不联系,其实根本不影响我最后的判断。”

  她忽然笑了笑,一副轻松姿态“没准,你回去第二天,我就盼着见面那一天,飞奔着回去找你。”

  罗如霏的笑容似有感染力。

  陆诨在她的笑容里,叹息了一声。

  “哪天?”

  “什么?”

  “约定的日子”

  “你答应了?”

  “怎么不答应,我等着你明天就后悔。”

  罗如霏看着陆诨恢复了些他自信飞扬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来的轻松。

  罗如霏低头翻了翻日历,“冬至怎么样?圣詹姆士公园站,站台直接就在马路边上。要是我回来了,我们就去附近那家中餐吃饺子。”

  她似乎是担心自己把话说得太死,又转了话锋“要是我不回来,你就自己寒风萧瑟地回去吧,以后也别找我。我一定是想得很清楚了。”

  陆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他跳下了双杠,递了手给她。

  罗如霏居高临下看他“你真同意了?”

  陆诨点头“就多给你三个月。你以后要是再反悔,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罗如霏像公主一样,把手递给他,被他托下来。

  罗如霏以为他是性格里的洒脱,使他这么快答应了她这么苛刻的不平等条约。

  直到到了宿舍楼下,她才察觉到他的隐忍和不舍。

  他眼神里有深深地眷恋。

  罗如霏回想他一步步的退让。

  知道他确确实实在考虑她的感受,他以前不知道如何表达喜爱,她多幸运,做了第一个,却欺负得他寸甲不留。

  宿舍附近多得是校园里的男男女女,牵着手接着吻经过他们。

  罗如霏更觉得自己残忍,她有些不忍心,主动上前抱了抱他。

  她这才意识到,就此别过,有可能是最后一面见他,这个她爱着,也试着答应他的男人。

  她的双手环在他劲瘦的腰上“对不起,是我懦弱,谢谢你给我时间考虑。”

  陆诨也搂住了她,拍了拍她的后背。

  “没事。宝贝,我很高兴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愿意这么认真的考虑才是真的把我放在心上。”

  罗如霏嗔他“谁把你放心上”

  陆诨一低头就看见她撅着红唇,她柔软的发丝覆在他手臂上。

  她就这么近在咫尺。

  罗如霏很快就感觉到他下半身苏醒的欲望。

  她有些呆滞。

  这些天陆诨表现地太过于人畜无害,和以前那个做起爱来疯狂的他判若两人。

  她揪着他的衣服,浑身似有电流流过,她脑子里就闪过他们曾经亲密无间的一幕幕,她想,倘若她不答应,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

  罗如霏退后了一步。

  她踏上了两步楼梯。

  比陆诨还高了一点点。

  “要不要上去坐坐?”

  这栋宿舍建于50年代,还保留着旋转楼梯,就在宿舍楼的外部。

  她回来路上就已经看过,她们宿舍是黑黢黢的窗户。

  陈静怡今晚估计是会男朋友去了。

  陆诨知道刚刚贴身拥抱的距离,她是察觉到了。

  他被撩起火来,刻意维持的正人君子形象已经绷不住了,只是理智犹在。

  “不了,你早点上去休息。”

  “我宿舍没人”罗如霏咬了咬唇。

  陆诨咬牙“别给我下套,好说我不够诚意,有理由拒绝我是不是。我现在知道前两次你怎么就那么生气,全是不满意我先上车后补票。”

  罗如霏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显得自己矫情。

  她看他裤子那儿鼓鼓囊囊一大坨,就不信他能忍得住。

  他就真这么自信她最后一定会答应他么。

  罗如霏诱惑他“这次不一样,你要是上来,我考虑成功的几率还会增加。”

  陆诨听着被她说得像买卖,哭笑不得。

  “你不是说,没什么能影响你最后的决定么?”

  罗如霏也没想到此刻被自己说得话堵了嘴。

  罗如霏本想算了,一想到要是真是最后一次,心里就像被挖了一块,难受得紧。

  她干脆直接去牵他的手。

  拽着他往楼梯上走。

  她走了几步才发现,陆诨居然跟着她走了上来。

  他粗粝的手掌被她牵着,手里的温度是真实的。

  罗如霏想,他或许只是想确认她会不会因此拒绝他。

  罗如霏单手提了裙摆,牵着他,他们一圈一圈地绕上去,旋转楼梯的扶手全是铁质的,一条条竖着的栏杆,一道道光影在他脸上交错。

  罗如霏低头看的时候,一道光影正划过他的喉结,划过他的唇,他挺拔的鼻梁。

  一帧一帧,像最古老的动画,慢动作一样划过。

  两个人都难过地想着,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亲密接触。

  陆诨脱她的衣服,也像最慢的动画,温柔而不舍。

  罗如霏从来不知道,宿舍的上下铺铁架床,居然能晃得这么响。

  她总疑心它下一秒就要散架了。

  嘎吱嘎吱响个不停。

  即使她是下铺,她还是怕极了,抬手抓住头顶左侧的床柱。

  才发现她的bra挂在上面。

  陆诨低头吻她“专心点”

  罗如霏只能伸手勾住他。

  宿舍摇晃不已的铁架床便成了一叶扁舟,在浮浮沉沉。

  她依稀听见陆诨冲她说“你会答应我,是不是?”

  罗如霏摇头。

  陆诨又加快了冲撞的速度。

  罗如霏破碎地回答他“我会,我会”

  人的理性和感性一旦有一方占了上风,就是努力争夺主要行使权,让另一方退出舞台。真正理性与感性平衡,比摆八卦图要难多了。

  罗如霏的感性一面被荡漾起来,她甚至想他要是留下来不走了,她也愿意。

  罗如霏被陆诨的闹钟吵醒的时候,还被他搂在怀里。

  她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到满地乱扔的衣服,在黎明拂晓的光里,照出一片影。

  她想起来一句话。

  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她累得很快又睡过去。

  直到再次醒来,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才想起来,陆诨走之前替她穿了睡衣。

  他在她耳边说“我早上的飞机回英国,昨晚在你宿舍说的话,不算数的。我等你想清楚。”

  什么话?

  罗如霏才想起来,他问她,会答应吧。

  那时她答应了。

  三个月以后,会吗?

  戊戌年,冬至。

  宜,合帐、裁衣、教牛马、余事勿取。

  圣詹姆士公园站,本来就是个小站,只有到中央站的车,每四五趟,有一趟从中央站过来。

  那日同罗如霏约定的是下午的火车。

  陆诨早早地午间十二点就来了。

  平均一小时来一趟火车。

  起初,他还坐在站台旁简易的连门都没有的就像公交站一样的候车室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脚下的烟头一根接一根。

  陆诨摸到空空的烟盒。

  手都有些发抖。

  已经接近圣诞节了,还有两班,就没有火车了。

  陆诨忍不住走出去。

  同春夏不一样,英国的冬天,哪怕拨了冬令时,还是天黑的早。

  再往上些的北欧国家,几乎可以感受极夜。

  冬至是一年中天光最少的一天。

  他走到废弃的圣詹姆士公园门前,这里原先是一支球队的俱乐部,后来就荒芜了。

  旁边的几家pizza店,门牌还在,早已经被锈迹斑斑的铁门拉住。

  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更加发沉。

  陆诨走上去拽了拽锁头,摸了一手的铁锈。

  他烦躁地随意在裤子上拍了拍。

  倒数第二趟。

  陆诨沿着出来的路慢慢走回去。

  站台上已经有零散的人们,站着等待火车的到来。

  来了,又走了。

  火车再一次发出汽笛声,呜呜地鸣着,听着又绝望又哀伤。

  最后一趟。

  陆诨不知不觉,已经把手掌心都抠破了。

  他身高占优势,在陆陆续续下来的人们中瞧着,又从火车头走到尾,从尾走到头。

  直到站台上的人都散尽。

  陆诨慢慢地蹲了下去。

  铁轨与火车之间的缝隙里,生着杂草,在风中摇曳。

  他伸手拔了下来。

  这是今天最后一趟,这列火车将会停一个小时,再返回伦敦。

  陆诨蹲到双腿发麻,又起了身。

  寒风已经将他灌透了,他搓了搓手,趁火车里面还在打扫,上了车。

  一节一节车厢,挨个地走。

  他连洗手间都要推开看。

  走到最后一节车厢,他苦笑着下了车。

  站台里的灯已经亮了。

  偌大的站台,只剩他一人。

  最后,连这趟列车,也要离他而去。

  陆诨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

  他甚至冲列车挥了挥手。

  再见。

  列车里空空如也,从他面前缓缓驶过。

  最后,连车尾的最后一节窗户,也从他面前消失。

  陆诨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站台,那盏灯下,雾蒙蒙地站了一个人。

  是他朝思暮想的人。

  穿着焦糖色的大衣,身边立着红色的行李箱。

  他甩了甩头。

  看见罗如霏冲他抿嘴笑了。

  那趟开往春天的列车

  他原以为只会停一个小时

  不曾想竟是一整个春天

  ---------戊戌年五月初十,完结于英国埃克赛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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