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正文番外(二十七)_国破后我和乱臣贼子HE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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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正文番外(二十七)

  “明之,你来了。”

  伏珺正低头仔细地欣赏着月色之下,一片已经开到将要凋谢时的玉楼琼勾。

  在将“凤藻宫”的那些玉楼琼勾都移植到永安宫中的时候,她也留下了一些,就种在她的寝殿之前。

  像是很多年之前,她还住在梁宫中的时候。

  那时满宫之中,只有她的住处还有寥落孤寂的几朵花,从今而后,终有一日,这花朵会开满整片梁朝的土地的。

  他们都知道他会来,晏既此刻没有动,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伏珺的背影。

  这个背影他看了无数次了,这些年来,也都是她在一直陪伴着他,在他也有无可奈何的丧气的时候陪伴着他。

  但是她很快就要离开他了,不再呆在他身旁,如他的附属,而是去奔赴自己的命运。

  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伏珺折下了一朵玉楼琼勾,转过身来,将这朵花插到了她的发间。

  “我会带着玉楼琼勾的根芽,把它们也播种在南虞的土地上的。”

  晏既仍然只是静静地望着她,良久之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琢石,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也许你已是女儿装束了。”

  不必再对任何人隐藏什么。一个女子,也可以顶天立地地在人世间生活。

  伏珺笑了笑,在月色之下漫步,在石桌前坐下,打开了她准备好的另一坛酒。

  们之间好像不需要会让彼此都尴尬的道歉,她只是自然而然地道:“忘记准备酒杯了,你便将就一下吧。”他

  晏既顺从地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拿起了酒壶。他只是闻了闻,“和那坛酒是一样的?”

  伏珺笑了笑,“这世上哪有完全一样的酒,只是来自同一处酒缸而已。”

  “分坛而装,为不同的人所有,储藏,味道也总是有细微差别的。”

  “可惜了,那时我赠你那坛酒,以为自己此生应当是喝不到了,结果,却是真的喝不到了。”

  那时她是以为今生晏既与殷观若无缘,这坛酒会封存下去,或者在将来的某一个契机,又被人打开,品尝。

  而如今却是晏既的婚期在即,她不得不先离开了。

  晏既当然能明白她的意思,“今夜共饮这一坛酒,也算是已尽欢庆之意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应当都是他们最后一次饮酒了。

  而每一次分离都相隔万里,世事无常,他们都太懂这个道理。

  各自饮下一口酒,忽而相顾无言。晏既犹豫了片刻,才道:“你执意要在这时离开,与阿姐……”

  不待他说完,伏珺便道:“无关。阿姐永远都是阿姐,无论什么时候,总是能教会我一些东西。”

  在旁人面前说起这件事,总归是有些难堪的,“阿姐早知这件事,心中并无芥蒂。甚至还宽慰我,不必将这样的事放在心上。”

  她低头笑了笑,“阿姐喜欢游览山水,若是将来有机会,想带着她到南虞看一看。”

  喜欢四处走动的人,却已经被宫城困了小半生了。

  她还同晏既开着玩笑,“到时候你一定十分忙碌,正好让阿姐同我一起,你就不必不舍得了。”

  晏既并没有笑意,只是端详了她半晌,而后道:“琢石,当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青华山中?”

  前生他并没有在青华山中发现她的踪迹,今生也是因为观若起了烧,他令人去山中凿冰,所以才偶然发现的。

  若是当年挟持了她的郭闵要以此邀功,应当早早地便带着她离开长安,往东追随梁帝才对。

  躲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即便不被他们所发现,本身也是极大的消耗。

  伏珺没有再隐瞒下去,“郭闵其人,明之你还记得么?”

  他已经在梁宫的禁军之中呆了许多年了,一直死心塌地地追随着那时的禁军统领钟辙,却始终都没有得到提拔。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无非是因为过于蠢笨了而已。

  也因为他一直站在身为钟德妃族弟的钟辙身后,所以他们都不喜欢他,有时候会拿他取乐。

  见晏既点了点头,她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是想要利用他,令他护送我回南虞去。”

  那时她父皇已经病入膏肓,而她才是名义上的皇后长子。加之质于梁朝多年,赚足了南虞百姓的怜悯。

  她告诉郭闵,她才应该是南虞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她能回到南虞去。

  “我假意被他劫持,他实在不甚聪明,三言两语便被我说动了,想要等到晏氏的大军离开长安之后,再带着我往南走。”

  无论能不能做到,她在梁朝,没有信赖之人可以投奔,也根本无路可走了。

  晏既饮一口酒,“从那时开始你就想回到南虞,从那时开始,你没想过要找到我,同我一起。”

  他的语气很淡然,藏着淡淡的悲伤,随着酒气氤氲在月色之下。

  “那时我虽知道你也在青华山中,但钟闵将我看的很严,我的确是没有什么机会逃脱,或是让人传信给你的。”

  “更何况那时我并不觉得自己能为你做一些事,我以为你会对你父亲言听计从,我只会是你的累赘。”

  若以从前之事计,她是这样的,晏既也是这样的。

  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机会,一个外邦之人,哪里能插手国政。若她有心做这样的事,离死也就不远了。

  而晏徊从来都不喜欢她,只因为她来自南虞,而他曾经是在南虞与梁朝的边境之上作战的战士。

  晏既虽然未必会听他的话将她如何,但她知道,他一直希望得到晏徊的认可。

  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不必她来雪上加霜了。

  “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弱了,对不对?”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人生,只能任由旁人摆布。

  晏既感叹完这一句,整个人靠在躺椅上,又将双腿交叠,放在了面前的石桌上,仰头望着明月。

  前世今生,他花了比旁人更多的时间来成长。纵然如此,一路走到如今,也是用无数的血泪换来的。

  他不再是前生不够成熟的青葱少年,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两生伏珺在抉择时的踌躇,与最终的决定。

  所以他把这个问题留到离别时再问,在伏珺看清楚自己的能力,也终于对他放心的时候。

  而无关仇恨,一个人思念故土,想要回到家乡,也是一件根本就不需要被人所指摘的事。

  “南虞人是什么样的?”

  伏珺失笑,“不过都是挣扎求存的普通人罢了,能与梁朝人有什么不一样?自然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了。”

  “顶多是南虞的天气更为炎热一些,在穿衣之时,不似梁朝人这样繁复而已。其他方面自然也会有一些区别。”

  “等我回到南虞,稳定一些之后,我给你们都送一些南虞的衣服过来。你家夫人身量苗条,穿起来一定会很好看的。”

  这句话说完,忽而相顾无言。他们之间的谈话,很少有这样总是断断续续,彼此都沉默的时候。

  小时总记挂着去玩,每日都在商量如何捉弄旁人;长成之后再相逢,也总有无数的正事要与彼此商讨。

  之前的分别总是会很快重聚,也没有前程未卜的担忧,不似今日。

  尽管观若已经提醒过他了,晏既还是忍不住道:“你很相信裴灵献么?你觉得他不会对你不利?”

  伏珺摇了摇头,饮下一口酒,“不是‘相信’,于裴灵献这样的人而言,这两个字是很可笑的。”

  “只是他才入临湘城,要面对蜀中三郡的压力,往东还有你这个与他而言无比头痛的人,应当是没有时间来理会我,理会南虞的。”

  这或许只是裴俶下的一招闲棋,用以和她搭话的阶梯而已。

  可这又回到了那个问题,“裴灵献究竟为什么愿意在我身上花这样多的时间呢?”

  “除却被他发觉我是女扮男装之外,南虞皇子……于他而言有什么用处?”

  她将酒壶放在一旁,开始思索起来,“若说他是想要借助南虞的国力来帮助他一统梁朝的天下……”

  “不要说如今的南虞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实力,有明之你在,我也根本就不可能转而去帮助裴灵献。”

  “可若是我不在了呢?”晏既霍然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只说完这一句,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前生他在梁宫中打探过伏珺的行踪,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后来也没有在青华山发现伏珺的踪迹,一直到他死时,都没有再听过伏珺的消息,听过南虞的消息。

  而裴俶活的要比他们都久的多,或许前生因为某些原因,他与伏珺曾经联手。

  若是以这样的方向去猜测,似乎一切都是能够说的通的。可伏珺并非重生之人,他没有办法告诉她这些事,问她这些事。

  也不能透露太多。

  他重新面向伏珺,“裴灵献是不是一开始就好像对你很熟悉一般?”

  “的确如此。”伏珺也站起来,目光落在园中小径之上,“但裴灵献对你,对旁人,不都表现的非常熟悉么?”

  裴俶对于他,对于观若都表现的很熟悉,是因为他们前生的确相识,只是还来不及做对手。

  也许就是他对于自己,对于观若的熟悉,给了伏珺裴俶对每个人都熟悉的错觉。

  但不是这样的,他对伏珺的了解,或许也是来自于前生的经历。

  让裴俶自己开口说出这段往事是不可能的,猜测永远只是猜测。

  他们唯一的希望,是不是只能寄托于晏淳——如果她如观若所猜测的那样,也是重生之人?

  “明之,你在想什么?”伏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晏既从自己的思虑之中回过神来,“没有什么,只是仍然在想,裴灵献究竟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而已。”

  他没法把重生这件事告诉伏珺,而以他此刻的猜测而言,裴俶至少现在不会对伏珺不利。

  一切的前提,都要建立在他兵败身死之上。裴俶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晏既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让人总是猜测他在想些什么,根据他的想法做出相应的安排,这已经是裴灵献的成功了。”

  那么他对蜀中三郡的那些乌合之众呢,是否也有过一些研究?于今而言,他只能静观其变了。

  “裴灵献其人,智多近妖,或许有一日也会死在他自己的聪明之上。”

  伏珺重新放松下来,“明之,其实我倒是觉得,与其总是担忧我,你不若也担心担心你和你的妻子。”

  从河东开始,一路到南郡、会稽、薛郡。“裴灵献对于你妻子的执念有目共睹,他不会就这样放弃的。”

  他们曾经一同呆在南郡,裴俶不会不知道南郡萧氏对于观若的意义。

  他从薛郡消失,连晏氏进攻薛郡都完全没有参与,再现身的时候,便已经同萧翎结盟了。

  没有了萧翾的萧氏,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那种威慑力。

  梁朝那么多尚且存活着的世家,联合起来有能力一争天下的世家,他为什么就偏偏选了连黔中徐氏都无可奈何的萧氏。

  “裴灵献手中的萧氏,或许会成为你与你的妻子,还有他之间最大的隐患。”

  这句话像是预言,沉重地落在晏既心上。

  要行千里之路,每一步,他们都在彼此担心着。

  晏既的目光落在伏珺发髻之上的那朵玉楼琼勾之上,男子装束,簪花为饰。

  她不是晏家人,却是姑姑的另一个女儿。

  “等到将来,我要特意设立一个簪花节。不过真正的男子簪花,只怕难得你的俊俏。”

  伏珺爱惜地将发髻之上的那朵花取了下来,放在自己的手心。

  在很多年以前,晏既和殷观若分离的时候,她看见过这样一朵花,飘落在马车扬起的烟尘之中。

  芍药之名,原本就是“将离”。

  “夏天很快就会过去了,玉楼琼勾会年年都开,直到开满梁朝的每一个角落。”

  到那时,天下的百姓,也就都是晏氏的子民了。

  伏珺拿起了酒壶,晏既也如是,“人生乐事知多少,且酌金杯。”不要再沉浸在别离之情里了。

  “明之,这一壶酒饮完,期待再相逢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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