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节 轻一点
昨天晚上陆寒时离开之前，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虽是黑夜，却能够看见连绵的雨丝落在他的身上。
他习惯性地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外套，长度及膝，衬得他的身材越发高大，站在唐初露面前时仿佛能够挡住着全世界的光芒。
唐初露听到他对她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无论多远，我都会去找你。」
他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唐初露甚至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一抬头看到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又觉得是自己想多。
如果陆寒时真的什么都知道了，不会是现在这么平淡的样子。
……
唐初露收回自己的思绪，带着哥哥和妹妹去了病房，刚好莫归暝和许清嘉都在，莫归暝也醒着。
她本以为他作为病人状态应该不会很好，只是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模样，又看着一旁给他削苹果喂给他吃的许清嘉，摇了摇头，「我把这两个孩子给你们带来了。」
许清嘉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将手里的一块苹果塞到莫归暝的嘴里，动作有些粗鲁。
莫归暝本来在看平板，被她这么一弄，皱了一下眉头，看向她，「轻一点。」
许清嘉没有理会他，将剩下的另外一块塞到自己嘴里，连忙擦干净手，跑过去先把妹妹给抱了起来。
两人腻歪了一阵之后她又抱了抱哥哥，然后把两个孩子都放了下来，看向唐初露，笑得眉眼弯弯，「辛苦你了。」
唐初露也对她笑了一下，「没事，你帮我照顾唐甜甜的事情，我还没有感谢你呢。」
许清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让两个孩子去和莫归暝说话，看着唐初露思索了片刻，还是对她说:「唐医生，我有点话想和你说，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唐初露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可以。」
她又看向莫归暝，不知道到底什么话是不能够让他听到的。
只是见莫归暝都没往这边看一眼，似乎是对她们两个的事情不怎么在意，也不怎么好奇，便收回视线，和许清嘉一起走了出去。
许清嘉将病房的门关上，看到里面的两个小孩子立刻就跑到了莫归暝身边，尤其是妹妹，很喜欢莫归暝。
她本来是有一点点内向的性格，看到谁都有些害怕，却唯独不怕莫归暝，都敢骑到他脖子上去。
哥哥倒是有些拘谨，站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莫归暝，只盯着他的伤口看，然后又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清嘉笑了笑，轻轻将门给关上，回头对上了唐初露的眼神，愣了一下，「唐医生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唐初露说:「从昨天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事情？」
许清嘉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原来这么容易就能看出来吗？」
她好像还是不怎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
唐初露和她一起并肩走在走廊上，很快就走到阳台处。
许清嘉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对唐初露说:「虽然我这样说可能有些不识好歹，但是唐医生，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你所熟悉的病人，还是……你有把我当做朋友？」
唐初露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怎么会突然在意起这个来？」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和许清嘉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她当然只是她的病人而已，只是因为她当时的情况危急，而且她和她又都是特殊血型，因为这些因素对她自然多了一些照顾。
后来经历那些事之后，她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些，只觉得命运把她们两个人凑在一起那就是有缘分，她很信赖许清嘉，许清嘉也同样信赖她。
所以其他的事情，唐初露压根就没有想过。
许清嘉其实已经想到了唐初露的反应，只是见她这样子，还是有些不自在，「我以前没有交过朋友，不知道朋友之间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不知道我跟唐医生算不算得上是好朋友。」
唐初露打断她，「当然算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许清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因为昨天你救祁妙的时候，也是全力以赴的……所以我就在想，你以前救我是不是也只是因为出于医生的职业操守？」
她抬起头看着唐初露，「我对你来说算得上是一个特别的朋友吗？」
唐初露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她看到许清嘉突然就有些脸红，然后立刻又低下头。
唐初露停顿片刻，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昨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纠结了那么久？」
她还真是……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此时此刻真的很想伸出手捏捏她的脸颊。
……
陆寒时这一天很罕见地睡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起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一直想着昨天晚上和唐初露分开时她有些异常的反应。
他走到玄关处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到门口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径直将水杯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卧室。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大门被人打开，简肖珊走了进来——
「……寒时，你怎么才起来？」
她有些尴尬，就这么站在门口，像是没有想到一进来就会和陆寒时打了个照面，本以为他应该不在家里的。
她似乎没有要为自己的突然闯入和她为什么会有他的地址和钥匙做出任何解释，而是淡然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没有去找唐初露？」
简肖珊的语气自然到仿佛和他真的是一对相处了多年的母子。
陆寒时径直将卧室门关上，走到客厅，在她面前站定，「你好像忘记了我之前警告过你的事情。」
简肖珊的眼神闪烁片刻，强行压下那股愤怒，对陆寒时说:「今天我过来不是和你吵架的，也不是为了谈唐初露的事情。」
她低下头，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之后还是开口道:「你爸爸他……是不是又去找陆夫人了？」
陆寒时本欲转身离开，听了这话突然就停住了脚步，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提起陆夫人的人，一个是父亲，另外一个人就是简肖珊。
简肖珊依然能够从他的语气里面听到明显的厌恶和不耐，却依然保持平静的模样。
她这段时间和陆父的关系降至冰点，这些年他们虽然吵吵闹闹，但简肖珊既然能走到今天这步肯定是有她的手段，豁得出去，也绝对不是那种为了面子不低头的人。
只是都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低头了这么多年，累了，倦了，谁知道她只是想让陆父对她妥协一次而已，仅仅一次，那个男人都做不到，立刻就投向了陆陆夫人的怀抱。
简肖珊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出现一种诡异的表情，「怎么？你爸爸在陆夫人那里碰了壁？那天你和那个唐初露也在场对吧，他回来的时候都跟我说了，?陆夫人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吧？」
陆寒时皱了一下眉头，「这都不关你的事。」
简肖珊笑了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对她的讽刺，反正她都已经习惯。
她慢慢地走了进来，看了陆寒时一眼，「你的病好些了没有？」
陆寒时没说话，过了一会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什么时候走？」
简肖珊置若罔闻，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坐在沙发上看着陆寒时身上穿着的家居服，眼神柔和下来。
这是她的儿子，那么优秀的儿子，圈子里面提起陆寒时，谁不羡慕她有这么个儿子？
一生下来就那么引人注目，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头脑亦或是他的能力，自制力比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她能够那么快地入驻陆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陆寒时的生母。
她不值钱，但陆寒时的母亲这个头衔值钱。
他以前是她的骄傲，只是当他快满三十岁，身边依然没能出现一个女人的时候，曾经的骄傲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声音——
甚至都有人开始怀疑陆寒时的取向。
他以前和柳茹笙还有点可能的时候，简肖珊从来就没有担心过这件事情。
如今柳茹笙的儿子都已经好几岁了，陆寒时依然没有任何的着落。
当然她不会把唐初露那个女人放在选项范围之中，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她作为陆家儿媳妇的可能，所以在她看来，陆寒时的婚姻依然是个大问题。
「等你的病好一些了哪一天，我带你去入江医生那里认识一个人。」
她也是在去向入江君那里咨询陆寒时的病情时认识的那个女孩，也是一个医生，家世背景一点都不逊色于柳茹笙，且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高傲，平易近人，活泼得很，倒是比柳茹笙还合适做儿媳妇一些。
虽说个人条件比陆寒时差了一点，似乎比柳茹笙最优秀的时候也差了一些，但经历了这么多，简肖珊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对她越看越顺眼。但她肯定不能表露出这方面的意图，这些年来陆寒时的生活和苦行僧差不多，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给他安排相亲，只是再优秀的女孩子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于是简肖珊只是对他说:「我知道你很烦我，这一次来不是为了你和唐初露的事情，放心，这段时间我不会去管她，只是你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明白吗？妈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健康，如果要是头疼的话一定要……」
「你说完了没有？」陆寒时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只要听到她在他面前提起唐初露的名字，他就一阵不耐。
「你可以走了。」
简肖珊握紧了拳头，「你这是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脸面自称母亲。」陆寒时冷笑一声，走到她面前将钥匙拿了过来，「入江医生那里我会自己去看，不劳你费心，你只要想办法拴住姓陆的那个男人就行，其余的事情少管，反正你这辈子也只有这一件事情可走，而且可以不择手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简肖珊的脸色越发难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了陆寒时一眼，见他如此冥顽不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你那么在意唐初露那个女人，你可知道她对你是什么样的态度？」
她先前还觉得麻烦可能在唐初露那里毕竟，外面的女人多的是想攀上陆寒时这棵大树的，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她一个带着孩子带着拖油瓶的女人，竟然对陆寒时不屑一顾！
甚至还扬言只要她能够把陆寒时带离她的生活，她愿意给她钱！
想到先前的一幕，简肖珊就觉得荒唐。
她找到唐初露，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些恶婆婆一样给了她一笔钱，希望她能离开陆寒时。
唐初露对她的举动不屑一顾，不仅如此，甚至连那张支票上的数字都没看，从包里面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然后推到她面前，「我再给你加一百，麻烦你让陆寒时以后别来烦我。」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
那一次简肖珊是抱着诚意去和她谈的，唐初露也没有把她的女儿带来，本以为是一场愉快的谈话，最后却不欢而散，还知道了陆父又去找了陆夫人这件事情……
简肖珊见陆寒时丝毫不愿意和自己谈话，对他说:「你总有一天要结婚的，那个女人不适合你，我不会主动拆散你们，但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任。」
说完她就直接转身离开。
陆寒时在她出去之后就关上门，看着紧闭的房门，眸色深沉，眼底下洒下一片阴影。
他转过身靠在身后的门板上，闭上眼睛，沉沉一声叹息。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
他于是也只能陪着他们演，演到自己都觉得滑稽。
陆寒时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冰霜。
和唐初露说完那段话之后，许清嘉就回到了病房。
她们两个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跟唐初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感觉，让许清嘉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唐初露身上有一种让她很依赖很安全的感觉，有时候她有些难以启齿，这种感觉甚至是莫归暝身上都不曾有过。
即便是她最喜欢他的时候，卑微到连他都看自己一眼都会偷偷开心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莫归暝给予过她多少的安全感。
所以她即便回到了病房里面，站在莫归暝的床边，看到他和两个孩子相处的模样，脑海中依然会想着唐初露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是她很好的朋友，唐初露说她也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要真正的算起来的话，人生中也好像只出现过一个，加上许清嘉就算是两个。
听到这话，她其实是有些激动的，并没有觉得唐初露口中说的另外一个会比她更重要，只觉得自己竟然是唐初露朋友中的二分之一，她很幸运。
但唐初露是她的百分之百，她就只有她一个朋友，这件事情永远不变。
她想的有些出神，连莫归暝喊她的名字都没有听到，直到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她才猛地抬起头，对上男人有些不满的视线，「在想什么？」
许清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给你们削苹果吃吧。」
莫归暝看着她挑了挑眉，「还吃苹果？刚才已经吃过一个，你要是喜欢削皮，给他们两个。」
说完，他朝哥哥和妹妹示意了一下。
妹妹有一夜都没有见到爸爸，抱着他的脖子在旁边玩得很开心，哥哥看上去成熟不少，就坐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莫归暝的伤口。
见唐初露坐了下来，忽然就指着莫归暝受伤的地方，「妈妈，这里痛吗？」
莫归暝闻言看向他，眼神闪烁片刻，「又不是在她身上，你问她有什么用？」
哥哥看着莫归暝，飞快地低下头，摇了摇头，而后又抬起头看向许清嘉，「痛吗？」
他坚持问道:「流了很多血，会很痛吗？」
许清嘉抿了一下嘴角，看出他是在心疼莫归暝，揉了揉他的脑袋，「一点都不疼，就像蚊子咬了一下一样，没什么关系的。」
哥哥这才松了口气，虽然还皱着小眉头看着莫归暝，但妈妈不会骗他，只是看着疼一点而已。
于是他就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对莫归暝露出一个笑容。
莫归暝有些无奈地看着许清嘉，「你这样骗孩子好吗？」
他无声地给她做着口型，许清嘉才不管他说什么，笑眯眯地给哥哥和妹妹削了一个苹果，这一次一口都没有给莫归暝。
莫归暝放开妹妹让她坐在床边，不让汁水沾到她的衣服上，随手将报纸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过一旁的纸巾帮许清嘉细细地擦着手指。
旁边两个小孩吃得毫无形象，哥哥倒是斯斯文文，妹妹就有点狼吞虎咽。
许清嘉看得忧心忡忡，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够学会说话？哥哥和甜甜都能够去托儿所了，明年就能一起读幼儿园小班，我们家妹妹什么时候也能够出去见见世面？」
莫归暝确实不太喜欢听她说起妹妹的事情，这总让他觉得许清嘉嫌弃妹妹太过内向，跟别的小孩不一样，甚至家里面那对老人也是。
虽然都不说，但他看得出来，他们对妹妹的看法是有些伤人的，哪怕并没有区别对待，甚至是对妹妹更好一些，但这种微妙的差别体现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他们是把妹妹当作残障儿童来看。
莫归暝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用力地揉了许清嘉的脑袋，一下将她的头发揉得乱乱的，「她不需要见什么世面，莫家的世面还不足够她开阔眼界？」
许清嘉皱了一下眉头，将他的手扯开，一点一点地顺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莫归暝这样很讨厌，但是又没办法阻止他，总是喜欢仗着他人高力气大，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乱的。
「但她总有一天会长大，也会离开我们两个，莫家只是给她提供一个平台和成长的环境而已，她以后总是要和别人相处的……」
「为什么要和别人相处？」莫归暝直接打断她，不想再提这个话题，「我有那个能力在莫家的范围给她打造一个世界，不会比别人的逊色单调，你不用担心这些。」
他忽然就加重了语气，许清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地问道:「莫归暝，你是不是在担心妹妹？」
她话还没有说完，莫归暝忽然抬头看着她，声音有些清淡，「不要再说这些。」
许清嘉却没有让他逃避，而是坐到他面前，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害怕？害怕妹妹没有那么聪明……」
莫归暝皱了一下眉头，扯开她的手揉在自己的掌心，不让她动弹，「那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聪明？」
「你别逃避，你是不是害怕？是不是害怕真的会像爷爷奶奶说的那样，怕妹妹是个……」
那个词语她说不出来，也觉得这样的形容放在妹妹的身上有一些残忍。
她看着他妹妹圆圆的脸蛋，晶莹剔透的肌肤，在阳光下就像个小天使一样，金黄的绒毛，可爱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个……？
许清嘉深吸一口气，忽然眼睛就有些酸涩，「莫归暝，我们不能够这样，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正视妹妹，只想一味的掩饰，她现在也许不知道，等她以后长大了懂事了，她会更加难过的，你明白吗？」
她看向莫归暝，很认真地问他，「我们是不是对他们……都有些太溺爱了？」
以前唐初露就委婉地提醒过她，但是她并没有当作一回事。
毕竟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就不能算得上是溺爱，小孩子懂什么？她不过是想好好爱他们。
她相信莫归暝也一样，只是想给哥哥和妹妹最好的一切，让他们不用烦心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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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初露听到他对她说:「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无论多远，我都会去找你。」
他这句话有些没头没尾，唐初露甚至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一抬头看到他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眸，又觉得是自己想多。
如果陆寒时真的什么都知道了，不会是现在这么平淡的样子。
……
唐初露收回自己的思绪，带着哥哥和妹妹去了病房，刚好莫归暝和许清嘉都在，莫归暝也醒着。
她本以为他作为病人状态应该不会很好，只是看着他神清气爽的模样，又看着一旁给他削苹果喂给他吃的许清嘉，摇了摇头，「我把这两个孩子给你们带来了。」
许清嘉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将手里的一块苹果塞到莫归暝的嘴里，动作有些粗鲁。
莫归暝本来在看平板，被她这么一弄，皱了一下眉头，看向她，「轻一点。」
许清嘉没有理会他，将剩下的另外一块塞到自己嘴里，连忙擦干净手，跑过去先把妹妹给抱了起来。
两人腻歪了一阵之后她又抱了抱哥哥，然后把两个孩子都放了下来，看向唐初露，笑得眉眼弯弯，「辛苦你了。」
唐初露也对她笑了一下，「没事，你帮我照顾唐甜甜的事情，我还没有感谢你呢。」
许清嘉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让两个孩子去和莫归暝说话，看着唐初露思索了片刻，还是对她说:「唐医生，我有点话想和你说，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唐初露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可以。」
她又看向莫归暝，不知道到底什么话是不能够让他听到的。
只是见莫归暝都没往这边看一眼，似乎是对她们两个的事情不怎么在意，也不怎么好奇，便收回视线，和许清嘉一起走了出去。
许清嘉将病房的门关上，看到里面的两个小孩子立刻就跑到了莫归暝身边，尤其是妹妹，很喜欢莫归暝。
她本来是有一点点内向的性格，看到谁都有些害怕，却唯独不怕莫归暝，都敢骑到他脖子上去。
哥哥倒是有些拘谨，站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莫归暝，只盯着他的伤口看，然后又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清嘉笑了笑，轻轻将门给关上，回头对上了唐初露的眼神，愣了一下，「唐医生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唐初露说:「从昨天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到底是什么事情？」
许清嘉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原来这么容易就能看出来吗？」
她好像还是不怎么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
唐初露和她一起并肩走在走廊上，很快就走到阳台处。
许清嘉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对唐初露说:「虽然我这样说可能有些不识好歹，但是唐医生，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你所熟悉的病人，还是……你有把我当做朋友？」
唐初露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你怎么会突然在意起这个来？」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她和许清嘉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她当然只是她的病人而已，只是因为她当时的情况危急，而且她和她又都是特殊血型，因为这些因素对她自然多了一些照顾。
后来经历那些事之后，她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这些，只觉得命运把她们两个人凑在一起那就是有缘分，她很信赖许清嘉，许清嘉也同样信赖她。
所以其他的事情，唐初露压根就没有想过。
许清嘉其实已经想到了唐初露的反应，只是见她这样子，还是有些不自在，「我以前没有交过朋友，不知道朋友之间是什么样的……所以我不知道我跟唐医生算不算得上是好朋友。」
唐初露打断她，「当然算了，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许清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因为昨天你救祁妙的时候，也是全力以赴的……所以我就在想，你以前救我是不是也只是因为出于医生的职业操守？」
她抬起头看着唐初露，「我对你来说算得上是一个特别的朋友吗？」
唐初露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她看到许清嘉突然就有些脸红，然后立刻又低下头。
唐初露停顿片刻，突然就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昨天就是因为这件事情纠结了那么久？」
她还真是……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此时此刻真的很想伸出手捏捏她的脸颊。
……
陆寒时这一天很罕见地睡到临近中午的时候才起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一直想着昨天晚上和唐初露分开时她有些异常的反应。
他走到玄关处给自己倒了杯水，听到门口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径直将水杯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卧室。
只是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大门被人打开，简肖珊走了进来——
「……寒时，你怎么才起来？」
她有些尴尬，就这么站在门口，像是没有想到一进来就会和陆寒时打了个照面，本以为他应该不在家里的。
她似乎没有要为自己的突然闯入和她为什么会有他的地址和钥匙做出任何解释，而是淡然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没有去找唐初露？」
简肖珊的语气自然到仿佛和他真的是一对相处了多年的母子。
陆寒时径直将卧室门关上，走到客厅，在她面前站定，「你好像忘记了我之前警告过你的事情。」
简肖珊的眼神闪烁片刻，强行压下那股愤怒，对陆寒时说:「今天我过来不是和你吵架的，也不是为了谈唐初露的事情。」
她低下头，似乎是有些难以启齿，但之后还是开口道:「你爸爸他……是不是又去找陆夫人了？」
陆寒时本欲转身离开，听了这话突然就停住了脚步，冷笑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提起陆夫人的人，一个是父亲，另外一个人就是简肖珊。
简肖珊依然能够从他的语气里面听到明显的厌恶和不耐，却依然保持平静的模样。
她这段时间和陆父的关系降至冰点，这些年他们虽然吵吵闹闹，但简肖珊既然能走到今天这步肯定是有她的手段，豁得出去，也绝对不是那种为了面子不低头的人。
只是都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低头了这么多年，累了，倦了，谁知道她只是想让陆父对她妥协一次而已，仅仅一次，那个男人都做不到，立刻就投向了陆陆夫人的怀抱。
简肖珊深吸一口气，脸上突然出现一种诡异的表情，「怎么？你爸爸在陆夫人那里碰了壁？那天你和那个唐初露也在场对吧，他回来的时候都跟我说了，?陆夫人甚至连见都不愿意见他一面吧？」
陆寒时皱了一下眉头，「这都不关你的事。」
简肖珊笑了笑，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对她的讽刺，反正她都已经习惯。
她慢慢地走了进来，看了陆寒时一眼，「你的病好些了没有？」
陆寒时没说话，过了一会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什么时候走？」
简肖珊置若罔闻，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坐在沙发上看着陆寒时身上穿着的家居服，眼神柔和下来。
这是她的儿子，那么优秀的儿子，圈子里面提起陆寒时，谁不羡慕她有这么个儿子？
一生下来就那么引人注目，无论是身材长相还是头脑亦或是他的能力，自制力比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她能够那么快地入驻陆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陆寒时的生母。
她不值钱，但陆寒时的母亲这个头衔值钱。
他以前是她的骄傲，只是当他快满三十岁，身边依然没能出现一个女人的时候，曾经的骄傲又变成了另外一种声音——
甚至都有人开始怀疑陆寒时的取向。
他以前和柳茹笙还有点可能的时候，简肖珊从来就没有担心过这件事情。
如今柳茹笙的儿子都已经好几岁了，陆寒时依然没有任何的着落。
当然她不会把唐初露那个女人放在选项范围之中，她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她作为陆家儿媳妇的可能，所以在她看来，陆寒时的婚姻依然是个大问题。
「等你的病好一些了哪一天，我带你去入江医生那里认识一个人。」
她也是在去向入江君那里咨询陆寒时的病情时认识的那个女孩，也是一个医生，家世背景一点都不逊色于柳茹笙，且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高傲，平易近人，活泼得很，倒是比柳茹笙还合适做儿媳妇一些。
虽说个人条件比陆寒时差了一点，似乎比柳茹笙最优秀的时候也差了一些，但经历了这么多，简肖珊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对她越看越顺眼。但她肯定不能表露出这方面的意图，这些年来陆寒时的生活和苦行僧差不多，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给他安排相亲，只是再优秀的女孩子似乎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看都不会去看一眼。
于是简肖珊只是对他说:「我知道你很烦我，这一次来不是为了你和唐初露的事情，放心，这段时间我不会去管她，只是你一定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体，明白吗？妈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健康，如果要是头疼的话一定要……」
「你说完了没有？」陆寒时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只要听到她在他面前提起唐初露的名字，他就一阵不耐。
「你可以走了。」
简肖珊握紧了拳头，「你这是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
「我真没想到你还有脸面自称母亲。」陆寒时冷笑一声，走到她面前将钥匙拿了过来，「入江医生那里我会自己去看，不劳你费心，你只要想办法拴住姓陆的那个男人就行，其余的事情少管，反正你这辈子也只有这一件事情可走，而且可以不择手段，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简肖珊的脸色越发难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了陆寒时一眼，见他如此冥顽不明，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你那么在意唐初露那个女人，你可知道她对你是什么样的态度？」
她先前还觉得麻烦可能在唐初露那里毕竟，外面的女人多的是想攀上陆寒时这棵大树的，可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她一个带着孩子带着拖油瓶的女人，竟然对陆寒时不屑一顾！
甚至还扬言只要她能够把陆寒时带离她的生活，她愿意给她钱！
想到先前的一幕，简肖珊就觉得荒唐。
她找到唐初露，像电视剧里面演的那些恶婆婆一样给了她一笔钱，希望她能离开陆寒时。
唐初露对她的举动不屑一顾，不仅如此，甚至连那张支票上的数字都没看，从包里面掏出一百块钱放在桌上，然后推到她面前，「我再给你加一百，麻烦你让陆寒时以后别来烦我。」
说完她就起身离开。
那一次简肖珊是抱着诚意去和她谈的，唐初露也没有把她的女儿带来，本以为是一场愉快的谈话，最后却不欢而散，还知道了陆父又去找了陆夫人这件事情……
简肖珊见陆寒时丝毫不愿意和自己谈话，对他说:「你总有一天要结婚的，那个女人不适合你，我不会主动拆散你们，但我希望你能够想清楚，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任。」
说完她就直接转身离开。
陆寒时在她出去之后就关上门，看着紧闭的房门，眸色深沉，眼底下洒下一片阴影。
他转过身靠在身后的门板上，闭上眼睛，沉沉一声叹息。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们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
他于是也只能陪着他们演，演到自己都觉得滑稽。
陆寒时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冰霜。
和唐初露说完那段话之后，许清嘉就回到了病房。
她们两个好像什么都没说，但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跟唐初露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感觉，让许清嘉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唐初露身上有一种让她很依赖很安全的感觉，有时候她有些难以启齿，这种感觉甚至是莫归暝身上都不曾有过。
即便是她最喜欢他的时候，卑微到连他都看自己一眼都会偷偷开心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觉得莫归暝给予过她多少的安全感。
所以她即便回到了病房里面，站在莫归暝的床边，看到他和两个孩子相处的模样，脑海中依然会想着唐初露刚才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她是她很好的朋友，唐初露说她也没有什么朋友，如果要真正的算起来的话，人生中也好像只出现过一个，加上许清嘉就算是两个。
听到这话，她其实是有些激动的，并没有觉得唐初露口中说的另外一个会比她更重要，只觉得自己竟然是唐初露朋友中的二分之一，她很幸运。
但唐初露是她的百分之百，她就只有她一个朋友，这件事情永远不变。
她想的有些出神，连莫归暝喊她的名字都没有听到，直到感觉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她才猛地抬起头，对上男人有些不满的视线，「在想什么？」
许清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给你们削苹果吃吧。」
莫归暝看着她挑了挑眉，「还吃苹果？刚才已经吃过一个，你要是喜欢削皮，给他们两个。」
说完，他朝哥哥和妹妹示意了一下。
妹妹有一夜都没有见到爸爸，抱着他的脖子在旁边玩得很开心，哥哥看上去成熟不少，就坐在旁边忧心忡忡地看着莫归暝的伤口。
见唐初露坐了下来，忽然就指着莫归暝受伤的地方，「妈妈，这里痛吗？」
莫归暝闻言看向他，眼神闪烁片刻，「又不是在她身上，你问她有什么用？」
哥哥看着莫归暝，飞快地低下头，摇了摇头，而后又抬起头看向许清嘉，「痛吗？」
他坚持问道:「流了很多血，会很痛吗？」
许清嘉抿了一下嘴角，看出他是在心疼莫归暝，揉了揉他的脑袋，「一点都不疼，就像蚊子咬了一下一样，没什么关系的。」
哥哥这才松了口气，虽然还皱着小眉头看着莫归暝，但妈妈不会骗他，只是看着疼一点而已。
于是他就放下心来点了点头，对莫归暝露出一个笑容。
莫归暝有些无奈地看着许清嘉，「你这样骗孩子好吗？」
他无声地给她做着口型，许清嘉才不管他说什么，笑眯眯地给哥哥和妹妹削了一个苹果，这一次一口都没有给莫归暝。
莫归暝放开妹妹让她坐在床边，不让汁水沾到她的衣服上，随手将报纸扔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拿过一旁的纸巾帮许清嘉细细地擦着手指。
旁边两个小孩吃得毫无形象，哥哥倒是斯斯文文，妹妹就有点狼吞虎咽。
许清嘉看得忧心忡忡，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妹妹什么时候才能够学会说话？哥哥和甜甜都能够去托儿所了，明年就能一起读幼儿园小班，我们家妹妹什么时候也能够出去见见世面？」
莫归暝确实不太喜欢听她说起妹妹的事情，这总让他觉得许清嘉嫌弃妹妹太过内向，跟别的小孩不一样，甚至家里面那对老人也是。
虽然都不说，但他看得出来，他们对妹妹的看法是有些伤人的，哪怕并没有区别对待，甚至是对妹妹更好一些，但这种微妙的差别体现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他们是把妹妹当作残障儿童来看。
莫归暝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用力地揉了许清嘉的脑袋，一下将她的头发揉得乱乱的，「她不需要见什么世面，莫家的世面还不足够她开阔眼界？」
许清嘉皱了一下眉头，将他的手扯开，一点一点地顺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莫归暝这样很讨厌，但是又没办法阻止他，总是喜欢仗着他人高力气大，把她的头发揉得乱乱的。
「但她总有一天会长大，也会离开我们两个，莫家只是给她提供一个平台和成长的环境而已，她以后总是要和别人相处的……」
「为什么要和别人相处？」莫归暝直接打断她，不想再提这个话题，「我有那个能力在莫家的范围给她打造一个世界，不会比别人的逊色单调，你不用担心这些。」
他忽然就加重了语气，许清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试探地问道:「莫归暝，你是不是在担心妹妹？」
她话还没有说完，莫归暝忽然抬头看着她，声音有些清淡，「不要再说这些。」
许清嘉却没有让他逃避，而是坐到他面前，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害怕？害怕妹妹没有那么聪明……」
莫归暝皱了一下眉头，扯开她的手揉在自己的掌心，不让她动弹，「那是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不聪明？」
「你别逃避，你是不是害怕？是不是害怕真的会像爷爷奶奶说的那样，怕妹妹是个……」
那个词语她说不出来，也觉得这样的形容放在妹妹的身上有一些残忍。
她看着他妹妹圆圆的脸蛋，晶莹剔透的肌肤，在阳光下就像个小天使一样，金黄的绒毛，可爱得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是个……？
许清嘉深吸一口气，忽然眼睛就有些酸涩，「莫归暝，我们不能够这样，如果连我们都不愿意正视妹妹，只想一味的掩饰，她现在也许不知道，等她以后长大了懂事了，她会更加难过的，你明白吗？」
她看向莫归暝，很认真地问他，「我们是不是对他们……都有些太溺爱了？」
以前唐初露就委婉地提醒过她，但是她并没有当作一回事。
毕竟两个孩子还那么小，就不能算得上是溺爱，小孩子懂什么？她不过是想好好爱他们。
她相信莫归暝也一样，只是想给哥哥和妹妹最好的一切，让他们不用烦心任何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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