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破胡 2_改尽江山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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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破胡 2

  东方迈前一步,正容道:“公主,我待你以朋友之义,比别的情分更易长远。”

  承锦轻声道:“可你说你喜欢我。”

  东方无奈地笑:“世上有许多戏本子喜欢讲穷书生与贵小姐相爱,其实是猥琐不得志的文人无聊臆想。我家在四方,没法喜欢你,你就当我方才没有说过吧。”

  平原上有风,承锦觉得眼睛发酸,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手臂上,哽咽道:“你带我走吧。”

  东方走过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也对面蹲下,手抚上她头发道:“承锦,不要赌气。”

  承锦抬了一点点头,微微露出眼睛:“我并不是赌气,我们试试吧。”东方愣了一愣,承锦见他沉默不语,抽了抽鼻子,抬起脸道:“算了,我不该这样讲。”

  东方的手顺着她头发滑到她肩上,轻声道:“不是,只是……我第一次听女孩子这么说。”

  “你以为我就跟十个男人说过。”承锦没好气道。

  东方忍不住笑了一笑,“也不是,只是你要和我在一起,倘若我今后离开上京,甚至于四海漂泊,你也跟着我么?”

  “我想是的。”承锦乖乖地说。

  东方摇头道:“不是的。你从不曾吃过苦;你要跟我走,别人也不同意。”

  “我虽没吃过苦,不代表我不能吃苦;别人不让我走,大不了我再跑一次。”

  东方肃然道:“你真觉得我值得你这样做?”

  “这并不算是牺牲。我在上京能有什么,除了华服美食和金碧辉煌的牢笼。你总不会饿死我吧?”

  “那当然不会。”东方沉默地说。

  “你方才说你喜欢我。若你不是说谎,我……我就不跟你讲什么朋友之义了。”

  东方默然片刻,沉声道:“承锦,你想好了。无论你是因为皇上要你和亲而心生倦意,还是你一时心血来潮,今日若答允了我,往后便不容你反悔了。”

  承锦望着他面庞,原本俊雅的五官,沾染着烽烟之气,严肃而不容置疑。承锦心中思忖了一下,又仿佛无从思量,点点头:“我不后悔。”有时候越重的决定,承诺起来却越轻,也许是因为什么也没想,也许是因为想无可想。

  东方按着她肩头的手紧了紧,低声道:“那好吧,我们就说定了。”他说得比平常快,一瞬而逝。东方站起来,顺手也将承锦拉了起来,“回去吧,该打完了。”他回身牵了马,往城门去。承锦这才觉得蹲了半天,腿脚发麻。

  东方仿佛知道她腿麻一般,走得很慢很慢。两个人心里都像被抽空了,好象什么都不知道想了。承锦跟在他身边,走到城门边时,望见杨酉林手下往来的步兵,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忍不住小声问:“这就是私定终生?我怎么觉得没有说的那么严重?”

  东方懒懒笑道:“那你觉得还差了什么?”

  “不知道。这样蹲在地上就说好了么?”

  东方站住,侧了脸看她。承锦望着他,尚未反应,东方已倾身过来,一个温柔的吻落在承锦眉心,撩人的气息一触即散。

  “记住你不能后悔了。”东方重重说完,见承锦如被雷轰了一般,愣在了当场,轻笑道:“现在有点感觉了没有?”

  爱情或许不能看得太轻,轻得没有责任与承担;也不能看得太重,重得不能触及。当我们找到一个拈轻避重的空间时,些微的放纵,就是沉溺。

  这个胜利的清晨,杨酉林西营的步兵们站在锗夜城外集体瞪了瞪眼,如点了穴,中了风,石化一片。还是杨酉林最先回过神来,大喝一声:“看什么看!打扫战场!”

  南粤方言说“死”是“喜”。胡狄大汗昨夜真是双喜临门。上半夜想美人在怀,美人的门槛还没摸到,忽然便来了敌人,胡狄亲自到城门上指挥了一阵。下半夜敌人很狡猾,越来越多,抵挡不住,正欲带了亲随出城北遁,撞到了一个煞星,平白折了小命,最后“喜”了一回。

  王庭最深处的一间暖阁里,茶茶已坐得颇有些脚冷。西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动物头骨,长了两只长角,深陷的眼眶油灯下有些幽忽不定。底下一个长竹筒中插着象征王权的长翎。这应该是胡狄大汗的寝室,她被领到这里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只是一直没有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有了打杀声。茶茶默默地听了半晌,也不开门去看,只懒洋洋地站起来,坐到镜前细细描眉,像描绘一件杰作。又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静了。茶茶心中抱怨:怎么这么笨啊?刚这么一想,外面大门“砰”的一声被踢开,停顿了一下,就听见承铎的声音大叫:“茶茶!”

  茶茶飞快地抓过一个妆盒子,重重地敲在那平整光滑的铜镜上,铿然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回响。听见承铎几步跑进了内室,茶茶忍不住想笑。承铎站在门口,看茶茶背对着他坐在镜子前,问:“你没事吧?”

  茶茶转过身来,笑容可掬。

  承铎见她笑得灿烂,便也笑了,“还算哲义找到我及时,不然便宜了老毛子。”他掷了手中染血的长剑,慢悠悠走进来,文绉绉地说:“这位美丽的姑娘,你那还没行礼的夫君被我砍下了脑袋,你就屈就了我吧。”

  承铎说着,见桌上摆着酒具,便抬手倒了一杯酒。茶茶心疼地看着酒杯,真是来得不晚不早的,浪费可耻啊。她忙从妆镜前起身,抢上来一把按住了承铎执杯的手,微微摇头。鬓上的钿坠子随着她摇头而摆动。茶茶把那插花拔下来,轻轻搁到酒杯里。初时并不见动静,渐渐的酒杯里开始冒泡泡。

  承铎一惊,猝然松手,那杯里的酒已孜孜冒烟,竟是剧毒。看来胡狄今夜即使不撞在承铎手里,也注定要在茶茶手里大“喜”了。

  承铎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惊疑道:“你哪来的毒药,藏在哪里的?”

  茶茶看看他,抿了唇摇头,无声地“说”:“不告诉你,让你怕我。”

  承铎审视了她片刻,道:“我觉得还是让你怕我比较好。”他笑出几分诡异,却看着屋角那张大床说:“这婚床是用不上了,只好回去补了。”

  茶茶不理他,摸着脖子转了转头,承铎把沉重的头饰给她取下来。她忽而仰起头来望他笑了一笑,双手从背后拉起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退了几步,拉着承铎的手将他引到那巨大的头骨架下,张了张唇,用只有他才能看懂的方式“说”:“一个秘密。”她说着,竖起一根纤长的手指。

  “你发现了一个秘密?”承铎问。茶茶点头,伸手将那插着长翎的竹筒向左推倒,竹筒底部果然连有铁链,便有机括牵引声隐隐传来。

  很快,那挂着巨大头骨的墙面往后退了进去,像一个深陷的窟窿注视着两人。静静地等了一会,机括声已停,里面没有任何动静。承铎负手站在墙前,问:“你进去过了?”茶茶依偎在他身边摇了摇头。承铎指着桌上道:“去把那盏灯给我拿来。”

  茶茶走过去,用油壶向灯里添了灯油,拨亮了灯心,端到承铎手边。承铎擎了灯,说:“你站在这里别动,我进去看看。”他迈步往里走,茶茶却不放心,挽着他手不放。

  承铎只得牢牢握了她手,两人十指相扣,小心地进了那黑黝黝的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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