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煮酒 2_改尽江山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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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煮酒 2

  东方道:“我猜你寻我有两个意思。倘若我还能有点用处,你便要收服我为你所用,以免我去镶助他人。倘若我是不学无术之徒,在这边陲要塞煽惑人心,你便要除了我。所以……”

  承铎替他接了出来,“所以你就想看看我如何样人。我若找来这儿,也见不着你,自是碰壁而回;而你却在西北岔道上等着,我若入不了你的眼,你便隐匿身份,从此避开我去。”

  东方听他直说了出来,不觉有些尴尬:“习鉴兄快人快语。”

  承铎正色道:“你说得没错,但你若不愿随我,我决不为难你。”

  东方直视着他,道:“不怕我会与你为敌?”

  承铎率然笑道:“你尽管来与我为敌,我只怕没有敌人会寂寞,从不怕敌人太多。”

  东方默默打量了他半晌,也正色说道:“敢问王爷之志?”

  承铎仍是笑道:“换一百个人也不敢这样问我,然之兄还真敢问。”

  “王爷既非虚比浮词之人,在下索性问个明白,王爷不妨直言相告。”

  承铎缓缓饮了一杯,点头道:“好。以我今日之地位,以我与皇上的关系,若还要言志,就是大不敬了。我目下的志愿,只是将胡人击退。至少三十年,”他左手竖起三指,“让胡人三十年无南下之力。”

  他这个愿发得用词谦逊,目标却是前人从未能及。承铎收了手,复又笑道:“话已至此,然之兄既熟知边塞之情,何不出山助我?”

  东方一直肃容听他说话,此时淡淡一笑,“好。我若不随你,再无旁人可随。”

  他这番态度随意,却让承铎看出了三分真挚。人的目的若不单纯,行事便不会磊落。承铎若带着目的招贤纳士,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就来了;东方若带着目的待价而沽,不会这样随随便便就允了。

  承铎没有问东方志向为何,因为这已然多余了。他笑了一笑,替东方斟上一盏酒,自己端起酒盏道:“如此,我承然之兄的情。”

  二人对饮而尽。

  这席酒直饮到日暮时分,主客却还意兴遄飞,秉烛清谈。承铎当晚便借住在东方的草舍。次日清晨,下了几日的雪竟停了,承铎作辞而去。东方道:“习鉴兄从这东南小径走,一个时辰可抵平遥。”承铎拱手道:“燕州大营,静候尊驾。”东方略一颔首,承铎骑上马,转身就走。

  明姬仍是依着东方,待他去远,便问:“他很厉害么?”

  东方道:“很厉害。”

  明姬又问:“比哥哥还厉害么?”

  东方笑:“还厉害。”

  他答这话时,那一天铅灰云朵似比昨日薄了,翻覆之间愈显变幻莫测。

  不是东篱菊下人,但从方寸论乾坤。青梅煮酒男儿事,归来记取雪三分。

  承铎赶到平遥镇上,正是巳时刚过。大街上几个行人踏雪而行,倒不显寥落。远远的一家小食店正挑着帘子迎客,承铎便牵了马过去,拴在那门桩上。一个跑堂的小二慢慢过来问道:“客官吃点什么?”承铎看看也没什么可吃,便叫他煮了碗牛肉面,有多余的草料拿点出来喂马。

  跑堂的应声去了,不一会儿面下好了,端上来;又到后面抱了捆草料来。承铎挑转了面,油辣子的香气扑鼻而来。路上一个乡民走过,看那跑堂的在店前喂马,招呼道:“哟,还没回呢?”

  跑堂的答道:“快了。今儿都腊月二十一了,后天歇店,就回青州老家。”

  承铎忽然想起已快是腊月底了,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快。他强压下这丝不快,抬头看看路上的积雪,又喝了两口汤,在桌上扔下银子就出门。他的马也刚刚吃完草料。承铎解开马缰,摸摸马鼻子,马儿也回应地喷了喷鼻子。承铎笑笑,牵着马儿往北去。

  出燕州塞哨时,戍卫的军士原不认得他,他便拿出自己给自己盖的关碟,出塞行了十数里。那风迎面刮来,承铎把遮脸的皮帽扣上,只露出一双眼睛。雪野上排着纵横的蹄印,雪水浅化,融成一个细小的眼,他查看那一片蹄印,应是杨酉林骑兵回燕州大营留下的。

  承铎此时也急着想回大营,正要打马,忽然不远处的雪地上冒出个人脑袋,一晃,又不见了。旷野雪地里,显得分外诡异。承铎凭空觉得是自己眼花,但他从不眼花,于是他跳下马,慢慢走过去。

  一丈开外的雪下有一道深沟。承铎站住,道:“出来吧。”那个脑袋慢慢又探出来,似乎是个人藏在那沟里。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承铎看不清他面目,两相对视了半晌,承铎走过去,一把将个半大孩子拎了出来。那孩子手脚冻僵了,头上裹着的棉布掉下来,他抖索着低声说了句:“救命。”

  承铎看了看他,裹着层层叠叠的薄棉衣,而且那衣衫都是大人的。承铎便脱下外衣把他抱起来,放到马背上。衣服带着温度,那孩子裹了一会儿缓过口气来,抓着马鞍趴在那马背上。

  承铎牵了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问:“你是哪里人?”

  小孩默然一会儿,抖着声音道:“燕州人。”

  承铎看了他一眼,道:“怎么在这雪地里?”

  那孩子态度是怯生生的,口齿却是伶俐生脆,道:“胡人时常到燕州抢掠,我父母都死了。他们把我抓去做了奴隶。上前夜打起来都乱了套,我装死混出来了。路上又遇着胡人,雪地里没地方躲,才在那沟里避了半天。”

  承铎雪地里走得艰难,微微喘息道:“你说在那沟里躲胡人,何时看见的胡人?”

  “昨天夜里过来一群人,往西北去了。他们说胡语。我本来点堆火,也只好跑到沟里,火石也打不燃了。”说着他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承铎心中暗吃了一惊,面上却平平淡淡问:“多少人?”

  “百十个兵。”

  “他们怎生打扮?”

  “没看清。”

  “说了什么?”

  “没注意听。”

  两人顶风冒雪,有一句没一句,直走到天黑尽了,才遇到大营外巡弋的哨兵。赵隼领兵迎上前来,叫道:“王爷,其他人都回来了,俱各安好。”

  承铎点点头,把那孩子抱下马来,又与赵隼交代了两句,径回大帐。哲义端了热水来,承铎喝了一口滚烫的羊奶,倚在榻上,将冻僵的脚泡在温水里,总算是惬意了。那孩子看他不说话,颜色还算和悦,胆子大了点,小声地问:“他们叫你王爷,你也是皇帝的弟弟?”

  “嗯?”承铎略愣了一下,笑了,“怎么?不像?”

  “不太像。”

  “和谁不太像?”

  “呃?我就是觉得看着不像。”

  “那怎么叫‘也是皇帝的弟弟’?”

  “……随口说的,随口说的。”

  “你又叫什么?”

  “钉子。”

  “钉子?”

  “就是丁家的孩子。古时候那些老夫子们不都是姓什么就叫什么子么?”钉子说完,肚子又很适时的叫了一声。

  承铎有点哭笑不得,看他身上层层叠叠地穿着大人的单衣御寒。便对哲义道:“带了他下去,换个衣服,给他点吃的。我还有话问他。”

  钉子一听呼出口气来,一颗心总算是落回腔子里,趴到地上磕了个头,跟了哲义出去。

  飘飘扬扬的大雪已停,仍是堆积着未化,天却放晴了。承铎查看营中兵士习练,站在阅兵台上,远远望见前面道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并骑而来,心知是东方,跃下高台,便策马迎去。

  东方这次不再扮樵夫,长服冠戴,衣袂迎风,越显得丰神俊雅。让人觉得不是雪霁云开,天空变得明亮;而是因为他来了,这天空便刹时间格外晴朗了。本在演练的军士,也停下手中兵戈,纷纷张望。

  承铎驰至他们近前,双方欣然问礼。三人营前下马,进了中军大帐,杨酉林、赵隼也跟了进来。承铎彼此介绍了一遍,明姬便斜睨着杨酉林,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承铎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笑道:“那日让你受委屈,回头我好好治他们。”

  明姬也笑,“王爷那天帮了我,哥哥说我没礼数,竟没谢过王爷。”说着,便敛衽屈了屈膝,道:“多谢相助。”承铎如今身份不同,她便不敢你我相称。

  承铎见她颇识进退,欣然唤进哲仁吩咐道:“东方先生和明姬小姐都是我的贵客,你带明姬小姐下去,安排上好的住所。传我的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轻慢。”

  明姬跟着哲仁出去,承铎便敲那桌案上的文书,对东方道:“全让你说着了。皇上已经发来谕旨,又是明文,又是密令。表面上调了几州人马让我打,私底下又不让我打,你看看吧。”

  东方也不推辞,从那叠纸页里抽出一张来,一看却是张素笺;再看,不由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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